第096章 屬於我們的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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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屬於我們的游戲
有關糜爛紀的紀錄片喚醒了不少人的記憶。王國中的先驅者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有人相信了楚年的說辭，認為當務之急是探討該如何延續人類這一種族。也有不少人覺得楚年為了更好地掌控他們才用這種特效電影嚇唬人，對所謂的“地球毀滅論”嗤之以鼻。
沖突隨之而起。楚年躺在基地二樓不停擺弄著諾林給她的控制臺, 聽著樓下雜七亂八的叫喊聲。有人求她出面再解釋解釋, 還有人氣急敗壞地罵她是騙子。
楚年懶得露面, 倒是普力等人氣不過出去打了一架，被以斯帖和約翰拎了回來，大門一閉與世無關。
紛亂只持續了一星期就冷卻了下來。因為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仔細回想了一下自身的異常處, 都會明白他們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人類了。於是新的恐慌開始蔓延，話題轉變成了“我們到底該如何活下去”。
楚年篩選出的五位領導者都是有不錯的教育背景, 且曾經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其中一位是某名牌大學的教授, 他極其敏銳地將“死亡”和“意識”聯系在了一起, 並當眾表演了一個從五樓跳下，受傷卻未死。
於是居民們開始嘗試著“花樣作死”。很快, 他們意識到之前所見證的所有死亡都與“精神崩潰”有關，而在這王國裏，被毆打、被推下高樓、甚至被槍支射傷, 被刀具砍傷, 都沒能讓他們死亡。
他們急忙向楚年求證, 聚集在樓下大聲呼喊，問她自己的推論是否正確。
楚年則懶洋洋地扔了一個紙飛機下去, 上面寫著：
“是的，請繼續探索。”
“這樣下去……可能會創造出覺醒者。”
李朗不安地與她商議著：“如果出現了覺醒者，那很快他們將擁有異常能力。萬一他們憑借著異能互相殘殺……”
“並不會。”楚年調出控制臺，給他看操作界面上的一行行數據, “這是所有“覺醒者”的資料。覺醒者們分作兩類，一類是無意中覺醒了自我意識。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察覺到世界是虛假的後迅速陷入了閾值崩潰, 就像是平凡市的那位早餐鋪老板。剩下的雖然覺醒出了逆維能力，但是很快被監管者們抹殺。
“另一類，則是被監管者們挑選出的“頭羊”。他們擁有著較為穩定的閾值，極高的智力和超凡的思維能力。所以他們覺醒後成為了高危險的病毒體。”
她輕笑一聲，迎著李朗略顯難看的臉色問道：“但相同的是，所有覺醒者，亦或者是你們口中的病毒，在覺醒後並沒有陷入與他人的爭鬥，而是想方設法地逃離，或穩固這個世界。哪怕是諾林的弟弟維耶爾，他殘害先驅者的本意也是為了研究出將所有先驅者都轉換成覺醒者的方法。你說，這是為什麽？”
李朗遲疑地搖了搖頭。他並未了解過“病毒”們的誕生原因，畢竟以前的他對待工作的態度純屬是“在能力的最大範圍內盡可能地糊弄”。
楚年撐著窗臺坐了上去，看著樓下黑壓壓的人群，輕聲說道：“因為所有覺醒者都有共同的執念，那就是擁有期待中的生活。消失的那些覺醒者們敗給了他們低下的心理承受能力，留下來的，有著更為堅定的內心。所以，暫時不用擔心他們覺醒後會不會互相廝殺，因為他們的執念是活著。”
但也只是“暫時”。不排除覺醒者們在一次次失望後性格和心態會徹底轉變，成為了諾林這種扭曲的瘋子。
可說實在的，這些已經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她之所以告訴王國的居民們世界的真相，是因為這片王國無法被監管者們定位調查，自然也發現不了他們已經覺醒出自我意識。她要給這群人一個選擇成為人還是繼續稀裏糊塗地當個“幽靈”的機會。
至於心理輔導什麽的，不在她的責任範圍內。
楚年又在王國裏逗留了一個月。她分析清楚了手鐲的全部功能，嘗試聯系諾林未果，心情極其覆雜，有點失落，也有點釋然。
而【維系者改-10】，她沒法帶走，但她帶走了它的功能。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了“掠奪”。她避開了李朗，用手鐲嘗試“吸收”那臺機器。不出她所料，機器很快在她眼前消失，而操作界面中赫然多出了一個新生的系統。
“這個手鐲不僅能作用於人，還能作用於機器。”楚年與以斯帖和約翰展示著手鐲的功能，“我將這臺機器的功能拷貝到了手鐲中。算是把它變成了便攜式機器。”
約翰頓時兩眼冒光：“那你是不是能帶上電視機、手電筒、洗衣機、冰箱……”
楚年怔然：“理論上……是這樣的。”
以斯帖慌忙指著屋門：“快，外面有個裝甲車，你把它吸收咯！以後你就成人形機甲戰士……”
楚年一頭黑線地看著這位摩拳擦掌的老同志：“師父，答應我，少看點科幻行嗎？兵王要有點兵王的樣子。”
然而她還是去試了，可惜並沒有成功。為此她特地召來了李朗做解答。
“數據源無法辨別。”李朗望著眼前被改造成了無數次的裝甲車，鄙夷地皺著眉頭，“就是說，代碼被翻新了太多次，有沖突模塊。”
那為什麽那臺機器可以……楚年沒敢問，她得對李朗留個心眼子，避免這老小子臨場反水。
“考慮好離開這裏了？”
李朗側眸盯著她，隱隱猜到了她應該是隱瞞了不少事情，卻並不打算深究。
他們的關系能維持到這個見面不再是你死我活已然算是最好的狀態。奢求楚年更加信任他屬實有點不要臉。
“嗯，考慮好了。”楚年眺望著眼前的噴泉廣場。這裏聚集著不少人，四五成群。他們大多數手裏拿著資料，互相爭辯著，試圖搞清楚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而接下來他們又該何去何從。言語中圍繞著“經濟”“和平”“生存”之類的字眼。
“人類很神奇。”李朗看著那群爭辯得面紅耳赤的人們，眼神有些迷茫，“他們為什麽會這麽有生機呢？哪怕知道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哪怕知曉他們只是一群意識體，依舊在堅持把生活回歸正軌。為什麽呢？”
楚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為他們知道好的生活是怎樣的。”
李朗一怔，旋即啞然失笑：“是啊，他們知道……”
先驅者們保留著他們曾為人類時的記憶。盡管他們的記憶大多數充斥著苦痛，但他們見證過美好的人生是怎樣的，他們對未來依舊報以一絲期待。
所以，這些天裏，李朗察覺到一些先驅者離開了王國，踏上未知的旅途去求證地球毀滅論的真實，他沒有阻攔；他看見了不同學派的大打出手，打完後又相互擁抱，對著渺茫的未來潸然淚下，他沒有勸阻。
他還發現以斯帖給約翰留下了一筆存款，修繕了基地的房頂，給婕拉的丈夫做了個輪椅。最終收拾好了行禮，顯然打算跟楚年一起走。
不過，楚年好像沒意識到以斯帖會跟她一起踏上旅途。為了防止以斯帖想念她做的食物想得發瘋，她連夜做了一大堆包子，餃子，和大餅。
“不用這麽麻煩……”李朗悶聲悶氣地嘟囔著，“你讓我把他的饑餓度抹除就好……”
楚年愕然：“真的嗎？謝謝。”
李朗眨眨眼，莫名其妙地覺得很不開心，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以斯帖是他母親的名字，他原本不叫這個名字。”
楚年正在把辛苦做出來的大餅往冰箱裏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哦，所以呢？”
李朗咬了下嘴唇：“我是說……他也不完全……對你坦誠。”
楚年失笑：“他為什麽要對我完全坦誠？誰還沒有點秘密了？”
李朗低下了頭，看著地上的小石子，輕輕踢了一下。
其實他想說，以斯帖跟他也沒什麽不同，他們對楚年而言都是“有用的同伴”，為什麽楚年對他沒有那麽親切呢？
是因為以斯帖對楚年的好感度是100嗎？而他只有85嗎？
應該是這樣的。他記得他之前從一本心理學書上看見過一句話，“感情是平等且相互的”，所以100好感度的以斯帖獲得了楚年100的信任度，而他……
“你對我的好感度為什麽只有43……”李朗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禿嚕了嘴，慌忙咽了回去。
楚年詫異地合上冰箱：“好感度？我對你？你用你的手機看的嗎？我的並不能看見我對別人的好感度。”
說著她走了過來，好奇地追問著：“給我看看。”
李朗慌張搖頭：“沒有，不是……我，隨口一說。”
楚年頓時瞇起了眼：“哦？小夥子，你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時候眼珠子會亂轉啊？”
李朗一驚，忙看向別處：“我……我其實……”
楚年歪頭，故意踮腳貼近他：“其實什麽？”
李朗的表情可謂精彩絕倫，一瞬間的蒼白，羞澀，以及惶恐全部被楚年捕捉得清清楚楚。
於是她的笑容迅速淡了下去，轉身低聲說了句：“我去看看約翰老師。”
李朗沒跟上去，一個人留在原地忍受內心的兵荒馬亂。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沈不住氣，是因為他急於取得成就嗎？不應該啊，他不是早就習慣了拼命工作卻得不到任何的讚譽嗎？
但楚年是知道的，所以她趁早溜了。她感覺到李朗對她動心了，奈何她不能接這種暧昧。
這個世界還有十年的活頭，說是末世也不為過。在末世裏，跟一個並不能完全相互信任的男人，談戀愛，想想都覺得渾身發麻。
而且李朗並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之前她跟李朗是對立陣營，李朗的感情在她這不值一提。現在李朗站在了她的陣容裏，她需要重新掂量如何拿捏與李朗的關系。
還是趁早讓這大兄弟歇了這心思比較好，都快活不起了，還擱那糾結我為啥不喜歡他。你瞅瞅你那渾身上下有值得人喜歡的地方嗎？
“姐姐！”
悠悠突然撲了出來，掛在楚年身上緊張地盯著她：“你要走？”
楚年一陣茫然：“你咋知道的？”
悠悠摟著她的脖子不撒手：“你的包包，裝了很多東西！沒有裝悠悠！”
楚年汗顏，丈量了一下好大兒的大小，得出了結論：“包裏確實裝不下你……”
悠悠機警地瞪大雙眼：“悠悠一起走嗎？”
楚年猶豫不決：“呃，我覺得你留在這裏更好，那邊挺危險……”
“不行！”悠悠頓時大呼小叫起來，“不行不行！不行！！！”
楚年只能扛著這吱哇亂叫的狗崽子回到屋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悠悠，我要去的地方會有很多壞人……”
“悠悠保護你！”悠悠急得把話說成了句，“悠悠很厲害的！”
楚年嘆息，揮了揮拳：“你不厲害！悠悠不厲害！你打得過誰啊！”
悠悠頓時漲紅了眼圈：“我，我能帶姐姐跑！”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跟“爸爸”流浪的時候，他會咬著繩子，拖著木板帶“爸爸”一起跑，躲避那群搶他們瓶子的壞人。
現在他已經是人類了，他比以前更有力氣，可以背著楚年跑很快很遠。
“我有用！”悠悠哭了起來，“我有用，姐姐，我有用，不要扔掉我！不要扔掉我！”
當初他從平凡市走到這個王國，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氣。他一直記得那種又渴又餓又絕望的感覺，前面只有長長的公路，他嗅不到楚年的氣味，只能一直往前走。
這種感覺他不想體驗第二次了，他很怕。
楚年無奈地張開了胳膊：“來，姐姐抱抱。”
悠悠撲在她懷裏小聲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不可以，扔掉悠悠。悠悠，不是流浪狗。”
楚年糾結得要命。她不願離開悠悠，可是A區兇險，她很想獨自前往。悠悠太弱小了，萬一……
“你帶上他吧。”以斯帖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叼著香煙一臉不耐煩，“哭得老子頭大。帶著他，我保護他。”
楚年大驚失色：“你也要去？！”
以斯帖頓時擡高聲音：“廢話！我還能一輩子留在這麽個破地方嗎？！”
楚年懵了：“不是，你去A區幹什麽啊？”
以斯帖吐了口煙圈：“我有一顆探險的心……”
楚年頓時抓狂地搶走了他的香煙：“師父！你不是熱血漫的男主角啊！給我清醒一點！”
以斯帖又一口煙噴在她臉上：“我清醒得要命。我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要看看人類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我不可能稀裏糊塗地活一輩子，就算你不帶上我，我也會自己跟過去。”
說著他指了指樓下那還在發呆的李朗：“那小子一起走不？他會不會去報信啊？”
楚年不知怎麽，鼻子有點酸溜溜的，低聲回道：“他不會……”
……
當天晚上，李朗給楚年看了他的“傑作”。
“這是偽造的王國。”李朗指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街道說道，“我考慮了一下，我不打算用偽裝者填滿這個王國了，風險太大。我打算做一群投影。將真實的先驅者投影到這個王國。”
他敲打著鍵盤，塑造出了一個婕拉的形象。婕拉似是看不見他們，兀自走進了商店中。
“這個就是投影。”他睨向楚年的手鐲，“是我從諾林那學來的方法。投影與先驅者的行為同步，我偽裝了這個王國的定位坐標，依照耶利米他們的能力，不可能查出來。我會在報告中生成王國中的先驅者們有被感染逆維病毒的風險，我需要讓他們在這個區域內集中隔離。”
楚年長舒一口氣，真誠地道謝：“謝謝你，李朗。”
李朗捋了下劉海，不自然地說：“你不用謝我，這是我們的……合作內容。王國那邊我會繼續監管，我會盡可能地保障它的安穩。”
楚年點點頭：“嗯，還是謝謝你。你是非常有才華的人，我很感激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李朗皺了下眉頭。楚年過於官方的語氣令他察覺到了一些刻意的疏遠，不禁不安地說道：“我提交了對A區的監管權申請，理由是我要繼續追殺諾林。S級們已經初步批準，預計一星期後我會正式調組。”
“好。”楚年擡頭看了看那一成不變的天空，“好神奇啊，我們……像是又攻克了一個副本。”
李朗定定地凝視著她，忽然調出控制界面看了看，語氣有些艱澀：“為什麽……只上升了一點啊？”
楚年狐疑地看了過去。他慌忙合上了界面，卻還是被楚年捕捉到了端倪。
“游戲？”楚年抻著脖子一臉好奇，“我看見了一個像素小人。”
李朗尷尬地揉了下鼻梁：“我……嗯……你想看看嗎？”
於是他倆坐在了長椅上。李朗打開了那個像素風小游戲，給楚年看：“這時……我，我做的……”
“楚年？”楚年看著小人頭上的名字，兩眼發直，“你把我做成像素的了？！”
李朗慌忙解釋：“不是，我只是為了監控……不是，查看你的狀態。所以我綁定了你的數據，捏造了一個像素小人，我……我想直觀點……它不會影響到你……真的。”
楚年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小人看，半晌噗嗤笑出聲：“你這小人好潦草，只有發型像我。”
那個像素小人穿著背帶褲，紮著馬尾辮，兩只眼睛是兩個小黑點，呆萌地站在那。界面旁邊是血量，精神力，以及……
“好感度，46。”楚年讀出了聲，看著李朗那紅得發亮的老臉，止不住揶揄道，“你把我當攻略對象嗎？李朗，我們在末世啊。”
李朗嘟囔著：“我……我是怕你對我的好感度太多，會……會殺我。”
楚年沈默，半晌突然低聲說：“李朗，你不是喜歡我，你是占有欲在作祟。你想證明你對我是特別的，因為我是由你發現，由你保護的獨一無二的存在。不要再自尋煩惱了，我們只是這種關系。所以你不用關心我的好感度為什麽不上升，我們只要實現我們共同的目標，就好了。”
李朗瞳孔驟縮，慌亂地眨著眼，喉結上下滾動，半天只吐出一個字：“嗯……”
被看穿了，很尷尬。他垂著頭看向了鞋尖。他確實在被對楚年的感情所困擾，如今楚年拆穿了他，倒是讓他松了口氣。
說得對啊，我們本就是……合作關系。
“抱歉。”李朗琥珀色的眸子黯淡了許多，透著股小心翼翼，“我，現在已經不把這一切，當成游戲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楚年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在合作期間，我不會傷害你的，我誠懇地感激著你所做的一切。”
李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界面中那個像素小人。她們都這樣坦坦蕩蕩地望著他，叫他自慚形穢。
可他還是止不住想。有朝一日，合作結束了呢？如果楚年真的能來到他所在的世界，如果他們還能這麽並肩坐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系，會依舊友好如初嗎？
他想不出，卻莫名期待那一天。他想看見楚年砸爛他的生活。
那時候，他就可以重組他那本就支離破碎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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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糜爛紀的紀錄片喚醒了不少人的記憶。王國中的先驅者們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有人相信了楚年的說辭，認為當務之急是探討該如何延續人類這一種族。也有不少人覺得楚年為了更好地掌控他們才用這種特效電影嚇唬人，對所謂的“地球毀滅論”嗤之以鼻。
沖突隨之而起。楚年躺在基地二樓不停擺弄著諾林給她的控制臺, 聽著樓下雜七亂八的叫喊聲。有人求她出面再解釋解釋, 還有人氣急敗壞地罵她是騙子。
楚年懶得露面, 倒是普力等人氣不過出去打了一架，被以斯帖和約翰拎了回來，大門一閉與世無關。
紛亂只持續了一星期就冷卻了下來。因為但凡有點腦子的人仔細回想了一下自身的異常處, 都會明白他們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的人類了。於是新的恐慌開始蔓延，話題轉變成了“我們到底該如何活下去”。
楚年篩選出的五位領導者都是有不錯的教育背景, 且曾經有較高社會地位的人。其中一位是某名牌大學的教授, 他極其敏銳地將“死亡”和“意識”聯系在了一起, 並當眾表演了一個從五樓跳下，受傷卻未死。
於是居民們開始嘗試著“花樣作死”。很快, 他們意識到之前所見證的所有死亡都與“精神崩潰”有關，而在這王國裏，被毆打、被推下高樓、甚至被槍支射傷, 被刀具砍傷, 都沒能讓他們死亡。
他們急忙向楚年求證, 聚集在樓下大聲呼喊，問她自己的推論是否正確。
楚年則懶洋洋地扔了一個紙飛機下去, 上面寫著：
“是的，請繼續探索。”
“這樣下去……可能會創造出覺醒者。”
李朗不安地與她商議著：“如果出現了覺醒者，那很快他們將擁有異常能力。萬一他們憑借著異能互相殘殺……”
“並不會。”楚年調出控制臺，給他看操作界面上的一行行數據, “這是所有“覺醒者”的資料。覺醒者們分作兩類，一類是無意中覺醒了自我意識。他們中有很大一部分人在察覺到世界是虛假的後迅速陷入了閾值崩潰, 就像是平凡市的那位早餐鋪老板。剩下的雖然覺醒出了逆維能力，但是很快被監管者們抹殺。
“另一類，則是被監管者們挑選出的“頭羊”。他們擁有著較為穩定的閾值，極高的智力和超凡的思維能力。所以他們覺醒後成為了高危險的病毒體。”
她輕笑一聲，迎著李朗略顯難看的臉色問道：“但相同的是，所有覺醒者，亦或者是你們口中的病毒，在覺醒後並沒有陷入與他人的爭鬥，而是想方設法地逃離，或穩固這個世界。哪怕是諾林的弟弟維耶爾，他殘害先驅者的本意也是為了研究出將所有先驅者都轉換成覺醒者的方法。你說，這是為什麽？”
李朗遲疑地搖了搖頭。他並未了解過“病毒”們的誕生原因，畢竟以前的他對待工作的態度純屬是“在能力的最大範圍內盡可能地糊弄”。
楚年撐著窗臺坐了上去，看著樓下黑壓壓的人群，輕聲說道：“因為所有覺醒者都有共同的執念，那就是擁有期待中的生活。消失的那些覺醒者們敗給了他們低下的心理承受能力，留下來的，有著更為堅定的內心。所以，暫時不用擔心他們覺醒後會不會互相廝殺，因為他們的執念是活著。”
但也只是“暫時”。不排除覺醒者們在一次次失望後性格和心態會徹底轉變，成為了諾林這種扭曲的瘋子。
可說實在的，這些已經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她之所以告訴王國的居民們世界的真相，是因為這片王國無法被監管者們定位調查，自然也發現不了他們已經覺醒出自我意識。她要給這群人一個選擇成為人還是繼續稀裏糊塗地當個“幽靈”的機會。
至於心理輔導什麽的，不在她的責任範圍內。
楚年又在王國裏逗留了一個月。她分析清楚了手鐲的全部功能，嘗試聯系諾林未果，心情極其覆雜，有點失落，也有點釋然。
而【維系者改-10】，她沒法帶走，但她帶走了它的功能。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了“掠奪”。她避開了李朗，用手鐲嘗試“吸收”那臺機器。不出她所料，機器很快在她眼前消失，而操作界面中赫然多出了一個新生的系統。
“這個手鐲不僅能作用於人，還能作用於機器。”楚年與以斯帖和約翰展示著手鐲的功能，“我將這臺機器的功能拷貝到了手鐲中。算是把它變成了便攜式機器。”
約翰頓時兩眼冒光：“那你是不是能帶上電視機、手電筒、洗衣機、冰箱……”
楚年怔然：“理論上……是這樣的。”
以斯帖慌忙指著屋門：“快，外面有個裝甲車，你把它吸收咯！以後你就成人形機甲戰士……”
楚年一頭黑線地看著這位摩拳擦掌的老同志：“師父，答應我，少看點科幻行嗎？兵王要有點兵王的樣子。”
然而她還是去試了，可惜並沒有成功。為此她特地召來了李朗做解答。
“數據源無法辨別。”李朗望著眼前被改造成了無數次的裝甲車，鄙夷地皺著眉頭，“就是說，代碼被翻新了太多次，有沖突模塊。”
那為什麽那臺機器可以……楚年沒敢問，她得對李朗留個心眼子，避免這老小子臨場反水。
“考慮好離開這裏了？”
李朗側眸盯著她，隱隱猜到了她應該是隱瞞了不少事情，卻並不打算深究。
他們的關系能維持到這個見面不再是你死我活已然算是最好的狀態。奢求楚年更加信任他屬實有點不要臉。
“嗯，考慮好了。”楚年眺望著眼前的噴泉廣場。這裏聚集著不少人，四五成群。他們大多數手裏拿著資料，互相爭辯著，試圖搞清楚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麽，而接下來他們又該何去何從。言語中圍繞著“經濟”“和平”“生存”之類的字眼。
“人類很神奇。”李朗看著那群爭辯得面紅耳赤的人們，眼神有些迷茫，“他們為什麽會這麽有生機呢？哪怕知道這個世界是虛假的，哪怕知曉他們只是一群意識體，依舊在堅持把生活回歸正軌。為什麽呢？”
楚年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因為他們知道好的生活是怎樣的。”
李朗一怔，旋即啞然失笑：“是啊，他們知道……”
先驅者們保留著他們曾為人類時的記憶。盡管他們的記憶大多數充斥著苦痛，但他們見證過美好的人生是怎樣的，他們對未來依舊報以一絲期待。
所以，這些天裏，李朗察覺到一些先驅者離開了王國，踏上未知的旅途去求證地球毀滅論的真實，他沒有阻攔；他看見了不同學派的大打出手，打完後又相互擁抱，對著渺茫的未來潸然淚下，他沒有勸阻。
他還發現以斯帖給約翰留下了一筆存款，修繕了基地的房頂，給婕拉的丈夫做了個輪椅。最終收拾好了行禮，顯然打算跟楚年一起走。
不過，楚年好像沒意識到以斯帖會跟她一起踏上旅途。為了防止以斯帖想念她做的食物想得發瘋，她連夜做了一大堆包子，餃子，和大餅。
“不用這麽麻煩……”李朗悶聲悶氣地嘟囔著，“你讓我把他的饑餓度抹除就好……”
楚年愕然：“真的嗎？謝謝。”
李朗眨眨眼，莫名其妙地覺得很不開心，沒頭沒尾地來了句：“以斯帖是他母親的名字，他原本不叫這個名字。”
楚年正在把辛苦做出來的大餅往冰箱裏懟，疑惑地望了他一眼：“哦，所以呢？”
李朗咬了下嘴唇：“我是說……他也不完全……對你坦誠。”
楚年失笑：“他為什麽要對我完全坦誠？誰還沒有點秘密了？”
李朗低下了頭，看著地上的小石子，輕輕踢了一下。
其實他想說，以斯帖跟他也沒什麽不同，他們對楚年而言都是“有用的同伴”，為什麽楚年對他沒有那麽親切呢？
是因為以斯帖對楚年的好感度是100嗎？而他只有85嗎？
應該是這樣的。他記得他之前從一本心理學書上看見過一句話，“感情是平等且相互的”，所以100好感度的以斯帖獲得了楚年100的信任度，而他……
“你對我的好感度為什麽只有43……”李朗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禿嚕了嘴，慌忙咽了回去。
楚年詫異地合上冰箱：“好感度？我對你？你用你的手機看的嗎？我的並不能看見我對別人的好感度。”
說著她走了過來，好奇地追問著：“給我看看。”
李朗慌張搖頭：“沒有，不是……我，隨口一說。”
楚年頓時瞇起了眼：“哦？小夥子，你知不知道你撒謊的時候眼珠子會亂轉啊？”
李朗一驚，忙看向別處：“我……我其實……”
楚年歪頭，故意踮腳貼近他：“其實什麽？”
李朗的表情可謂精彩絕倫，一瞬間的蒼白，羞澀，以及惶恐全部被楚年捕捉得清清楚楚。
於是她的笑容迅速淡了下去，轉身低聲說了句：“我去看看約翰老師。”
李朗沒跟上去，一個人留在原地忍受內心的兵荒馬亂。他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沈不住氣，是因為他急於取得成就嗎？不應該啊，他不是早就習慣了拼命工作卻得不到任何的讚譽嗎？
但楚年是知道的，所以她趁早溜了。她感覺到李朗對她動心了，奈何她不能接這種暧昧。
這個世界還有十年的活頭，說是末世也不為過。在末世裏，跟一個並不能完全相互信任的男人，談戀愛，想想都覺得渾身發麻。
而且李朗並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之前她跟李朗是對立陣營，李朗的感情在她這不值一提。現在李朗站在了她的陣容裏，她需要重新掂量如何拿捏與李朗的關系。
還是趁早讓這大兄弟歇了這心思比較好，都快活不起了，還擱那糾結我為啥不喜歡他。你瞅瞅你那渾身上下有值得人喜歡的地方嗎？
“姐姐！”
悠悠突然撲了出來，掛在楚年身上緊張地盯著她：“你要走？”
楚年一陣茫然：“你咋知道的？”
悠悠摟著她的脖子不撒手：“你的包包，裝了很多東西！沒有裝悠悠！”
楚年汗顏，丈量了一下好大兒的大小，得出了結論：“包裏確實裝不下你……”
悠悠機警地瞪大雙眼：“悠悠一起走嗎？”
楚年猶豫不決：“呃，我覺得你留在這裏更好，那邊挺危險……”
“不行！”悠悠頓時大呼小叫起來，“不行不行！不行！！！”
楚年只能扛著這吱哇亂叫的狗崽子回到屋裏，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悠悠，我要去的地方會有很多壞人……”
“悠悠保護你！”悠悠急得把話說成了句，“悠悠很厲害的！”
楚年嘆息，揮了揮拳：“你不厲害！悠悠不厲害！你打得過誰啊！”
悠悠頓時漲紅了眼圈：“我，我能帶姐姐跑！”
他想起，很久之前，他跟“爸爸”流浪的時候，他會咬著繩子，拖著木板帶“爸爸”一起跑，躲避那群搶他們瓶子的壞人。
現在他已經是人類了，他比以前更有力氣，可以背著楚年跑很快很遠。
“我有用！”悠悠哭了起來，“我有用，姐姐，我有用，不要扔掉我！不要扔掉我！”
當初他從平凡市走到這個王國，用光了他全部的力氣。他一直記得那種又渴又餓又絕望的感覺，前面只有長長的公路，他嗅不到楚年的氣味，只能一直往前走。
這種感覺他不想體驗第二次了，他很怕。
楚年無奈地張開了胳膊：“來，姐姐抱抱。”
悠悠撲在她懷裏小聲哽咽著，斷斷續續地說：“不可以，扔掉悠悠。悠悠，不是流浪狗。”
楚年糾結得要命。她不願離開悠悠，可是A區兇險，她很想獨自前往。悠悠太弱小了，萬一……
“你帶上他吧。”以斯帖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叼著香煙一臉不耐煩，“哭得老子頭大。帶著他，我保護他。”
楚年大驚失色：“你也要去？！”
以斯帖頓時擡高聲音：“廢話！我還能一輩子留在這麽個破地方嗎？！”
楚年懵了：“不是，你去A區幹什麽啊？”
以斯帖吐了口煙圈：“我有一顆探險的心……”
楚年頓時抓狂地搶走了他的香煙：“師父！你不是熱血漫的男主角啊！給我清醒一點！”
以斯帖又一口煙噴在她臉上：“我清醒得要命。我要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要看看人類到底能走到哪一步。我不可能稀裏糊塗地活一輩子，就算你不帶上我，我也會自己跟過去。”
說著他指了指樓下那還在發呆的李朗：“那小子一起走不？他會不會去報信啊？”
楚年不知怎麽，鼻子有點酸溜溜的，低聲回道：“他不會……”
……
當天晚上，李朗給楚年看了他的“傑作”。
“這是偽造的王國。”李朗指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街道說道，“我考慮了一下，我不打算用偽裝者填滿這個王國了，風險太大。我打算做一群投影。將真實的先驅者投影到這個王國。”
他敲打著鍵盤，塑造出了一個婕拉的形象。婕拉似是看不見他們，兀自走進了商店中。
“這個就是投影。”他睨向楚年的手鐲，“是我從諾林那學來的方法。投影與先驅者的行為同步，我偽裝了這個王國的定位坐標，依照耶利米他們的能力，不可能查出來。我會在報告中生成王國中的先驅者們有被感染逆維病毒的風險，我需要讓他們在這個區域內集中隔離。”
楚年長舒一口氣，真誠地道謝：“謝謝你，李朗。”
李朗捋了下劉海，不自然地說：“你不用謝我，這是我們的……合作內容。王國那邊我會繼續監管，我會盡可能地保障它的安穩。”
楚年點點頭：“嗯，還是謝謝你。你是非常有才華的人，我很感激你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李朗皺了下眉頭。楚年過於官方的語氣令他察覺到了一些刻意的疏遠，不禁不安地說道：“我提交了對A區的監管權申請，理由是我要繼續追殺諾林。S級們已經初步批準，預計一星期後我會正式調組。”
“好。”楚年擡頭看了看那一成不變的天空，“好神奇啊，我們……像是又攻克了一個副本。”
李朗定定地凝視著她，忽然調出控制界面看了看，語氣有些艱澀：“為什麽……只上升了一點啊？”
楚年狐疑地看了過去。他慌忙合上了界面，卻還是被楚年捕捉到了端倪。
“游戲？”楚年抻著脖子一臉好奇，“我看見了一個像素小人。”
李朗尷尬地揉了下鼻梁：“我……嗯……你想看看嗎？”
於是他倆坐在了長椅上。李朗打開了那個像素風小游戲，給楚年看：“這時……我，我做的……”
“楚年？”楚年看著小人頭上的名字，兩眼發直，“你把我做成像素的了？！”
李朗慌忙解釋：“不是，我只是為了監控……不是，查看你的狀態。所以我綁定了你的數據，捏造了一個像素小人，我……我想直觀點……它不會影響到你……真的。”
楚年饒有興趣地盯著那小人看，半晌噗嗤笑出聲：“你這小人好潦草，只有發型像我。”
那個像素小人穿著背帶褲，紮著馬尾辮，兩只眼睛是兩個小黑點，呆萌地站在那。界面旁邊是血量，精神力，以及……
“好感度，46。”楚年讀出了聲，看著李朗那紅得發亮的老臉，止不住揶揄道，“你把我當攻略對象嗎？李朗，我們在末世啊。”
李朗嘟囔著：“我……我是怕你對我的好感度太多，會……會殺我。”
楚年沈默，半晌突然低聲說：“李朗，你不是喜歡我，你是占有欲在作祟。你想證明你對我是特別的，因為我是由你發現，由你保護的獨一無二的存在。不要再自尋煩惱了，我們只是這種關系。所以你不用關心我的好感度為什麽不上升，我們只要實現我們共同的目標，就好了。”
李朗瞳孔驟縮，慌亂地眨著眼，喉結上下滾動，半天只吐出一個字：“嗯……”
被看穿了，很尷尬。他垂著頭看向了鞋尖。他確實在被對楚年的感情所困擾，如今楚年拆穿了他，倒是讓他松了口氣。
說得對啊，我們本就是……合作關系。
“抱歉。”李朗琥珀色的眸子黯淡了許多，透著股小心翼翼，“我，現在已經不把這一切，當成游戲了。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楚年讚賞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在合作期間，我不會傷害你的，我誠懇地感激著你所做的一切。”
李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界面中那個像素小人。她們都這樣坦坦蕩蕩地望著他，叫他自慚形穢。
可他還是止不住想。有朝一日，合作結束了呢？如果楚年真的能來到他所在的世界，如果他們還能這麽並肩坐在一起，他們之間的關系，會依舊友好如初嗎？
他想不出，卻莫名期待那一天。他想看見楚年砸爛他的生活。
那時候，他就可以重組他那本就支離破碎的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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